区块链隐私的6大常见误区

从电报、电话到互联网，每一次新技术的诞生都伴随着对于隐私危机的担忧。区块链亦不例外，区块链隐私常被误解为极度透明带来的风险，或沦为犯罪温床。

实际上，隐私与安全并非对立选择，关键在于同时兼顾二者的技术与法律工具。从零知识证明系统到高级密码学，区块链领域的隐私保护方案已在持续升级。隐私不仅关乎金融，更拓展至身份认证、游戏、人工智能等诸多用户受益的新场景。

随着美国稳定币立法落地，区块链隐私需求愈发迫切。稳定币有望让十亿用户进入加密世界。但要让用户放心使用加密货币日常支付，他们必须确信链上的活动隐私受到充分保护。当前是务实创新的关键阶段，而不是神话炒作的时刻。

关于隐私的争论历史悠久，答案同样明确：未来由创新驱动，而非误解与神话。

误区一：互联网导致了现代“隐私问题”

事实是：互联网诞生前近百年，美国十九世纪末的通信革命就已推动隐私权发展。企业家发明了诸多信息传输技术——新闻、文字、图片等传播方式，包括首个商用电报、电话、打字机、麦克风等。历史学者Sarah Igo指出，当时美国“隐私冲突与新通信手段共生”，提出一系列新隐私问题：媒体是否可以为商业利益使用他人姓名、肖像或照片？执法是否能监听电话或利用摄影与指纹建立永久档案以识别罪犯？

这些技术出现后，法律学者迅速介入，探讨由此带来的隐私挑战。1890年，未来的最高法院大法官Louis D. Brandeis和律师Samuel D. Warren共同在《哈佛法律评论》发表《隐私权》一文。随后整个20世纪，隐私法在立法、侵权和宪法领域持续完善。直到1993年，Brandeis和Warren发表论文的百余年后，首个广泛商用互联网浏览器Mosaic发布，互联网隐私问题随之加剧。

误区二：互联网无需隐私也能正常运转

事实是：缺乏隐私的早期互联网，极大阻碍了其广泛普及。消费习惯变迁前，用户隐私水平普遍高于互联网时代。Simon Singh在《密码本》回顾道，加密学先驱Whitfield Diffie曾指出，《权利法案》通过时，“只需走几步路、确保无人窥探，两个人就能安心私聊——如今世人已无法享有这种隐私。”过去，人们用商品或现金进行金融交易，也能获得远超数字交易的匿名性与隐私。

密码学进步缓解了数字隐私焦虑，并带来促进数字信息安全交换的新技术。Diffie等密码学家正是预见到用户对隐私的需求，开发了非对称公钥加密体系。这些加密工具如今构成电子商务和数据保护的基础，也支撑区块链上的保密信息交换。

HTTPS协议是提升互联网隐私的典型案例。互联网早期，用户通过HTTP与网站服务器通信，但该协议并不加密数据，恶意方可轻易窃取用户输入的信息。随后Netscape开发了HTTPS，为敏感数据加密，互联网用户得以安全传送信用卡信息、进行私密交流。

加密手段提升了用户在网上提交姓名、生日、住址、社保号等个人信息的意愿，也使数字支付成为美国主流支付方式。企业也相应承担保护这类信息的风险。

这些行为与流程变革激发了新应用。从社交、网银到电商，互联网活动已深度融入经济和各种新体验中。

误区三：公链交易是匿名的

事实是：公链上的交易全部记录在公开的数字账本中，实则化名制而非匿名，这一区别至关重要。化名制历史悠久，美国早期，富兰克林以“Silence Dogood”为笔名发表文章，Hamilton、Jay、Madison以“Publius”署名《联邦党人文集》（Hamilton还有多个化名）。

区块链用户通过钱包地址交易，地址由算法生成的字母数字组合（密钥），而非真实姓名。区分化名与匿名，有助于理解区块链的透明性：钱包地址虽然暂时无法直接对应个人身份，但密钥持有者实际隐私保护远比外界想象得少。加密地址类似用户名、邮箱、电话或银行账号。只要用户与他人交互，交易对手就能把化名钱包和具体个人关联起来，暴露其完整链上历史，甚至可能识别真实身份。例如，如果商家接受加密支付，收银员可以看到顾客曾经的其他消费记录和加密资产情况（至少在对应链的钱包层面，资深用户常有多个钱包和工具）。这等同于你的信用卡账单全公开。

原始比特币白皮书早已提示：“一旦密钥持有者身份曝光，相关所有交易都可被关联。”以太坊联合创始人Vitalik Buterin也曾讨论“让生活大部分信息变为公开、供人分析”的挑战，并提出如“隐私池”等解决方案——用零知识证明证明资金合法，无须公开全部交易历史。正因如此，多家企业致力于开发兼顾隐私和区块链独特属性的新应用。

误区四：区块链隐私导致犯罪泛滥

事实是：美国政府及区块链分析公司数据显示，加密货币非法金融活动占比远低于法币及其他传统渠道，非法活动仅占区块链总交易量极小部分（详见报告和报告，本文下文亦有详述）。多年来，这一数据始终如一。随着区块链技术进步，链上非法行为比例持续下降。

比特币诞生初期，确实有大比例交易与非法活动相关。David Carlisle援引研究者Sarah Meickeljohn数据称，“丝绸之路主要比特币地址曾持有全网5%的比特币，2012年该网站交易量一度占比特币交易总数的三分之一。”

但加密生态已成功融合合规机制，合法活动急剧增长。TRM Labs最新报告估算，2024年和2023年非法交易占加密总量不到1%（按加密盗窃及非法钱包资金流统计）。Chainalysis和其他区块链分析机构也给出类似估算（包括更早年份）。

此外，政府报告，尤其拜登政府财政部发布的评估，进一步彰显加密货币非法金融风险低于链下金融。财政部关于加密的最新报告，包括2024国家风险评估、DeFi非法风险评估与NFT非法风险评估，均指出绝大多数洗钱、恐怖融资和扩散融资的交易量和金额仍发生在法币或传统渠道。

同时，许多区块链的透明特性（如误区三所述）反而便利执法机关打击犯罪。因为非法资金在公链流动可追踪，执法可顺利定位提现环节及关联恶意钱包。区块链溯源技术对丝绸之路、Alpha Bay、BTC-e等非法市场打击发挥了重要作用。

正因如此，犯罪分子意识到利用区块链转移非法资金的风险，更倾向用传统渠道。虽然更强区块链隐私在特定情况下令执法更难，但新型密码技术正在同时兼顾隐私和执法双重需求。

误区五：打击非法金融和保护用户隐私不可兼得

事实是：现代密码学技术可兼顾用户隐私与监管、执法的信息及国家安全需要，包括零知识证明、同态加密、多方计算和差分隐私。零知识证明系统最有助于平衡二者。这些方法可用于反洗钱、执行经济制裁，同时也可防止大规模监控或区块链系统被用于盗窃和洗钱。

零知识证明是一种密码学过程，可让一方（证明者）在不透露额外信息情况下向另一方（验证者）证明某一陈述为真。例如，证明美国公民身份时，无需公开驾照、护照、出生证明等证件。零知识证明可实现事实验证，同时避免泄露地址、生日或密码线索等隐私信息。

因此，零知识证明方案是平衡打击非法行为与保护用户隐私的最佳工具之一。当前研究显示，隐私增强产品和服务可通过多种方式降低风险，包括：

1. 存款筛查：阻止受制裁个人或钱包资产存入；
2. 提现筛查：防范受制裁或涉非法行为地址提现；
3. 自愿选择性身份去匿名化：被误列制裁名单者可自愿向指定方披露交易详情以澄清；
4. 非自愿选择性身份去匿名化：由独立第三方机构与政府共享私钥，根据政府申请评估去匿名化请求。

“隐私池”理念下，Buterin等主张利用零知识证明，让用户证明资金非非法来源，无需公开完整交易链。若用户在兑换加密资产为法币时可提供相关证明，提现环节（如交易所或中心化平台）就能合理判定资金非犯罪所得，用户也可保留交易隐私。

虽然业内曾质疑零知识证明等加密隐私技术可扩展性，但近期技术进步持续降低计算成本，使其适用于大规模落地。密码学家、工程师与创业者也在不断优化零知识证明的扩展性与易用性，使其成为兼顾执法与个人隐私需求的有效工具。

误区六：区块链隐私只适合金融交易

事实是：隐私保护型区块链可释放丰富的金融与非金融应用场景。这些能力本质上扩展了数字交互的安全与创新空间。典型应用包括：

数字身份：隐私交易可提升数字身份认证能力，让个人选择性、可验证地披露年龄等属性，无需暴露多余个人数据。数字ID也有助于患者保护敏感信息，同时向医生精准传递检测结果等。

游戏：加密技术让开发者能设计更具探索性的玩法，如隐藏道具或关卡，仅在玩家行动达成后解锁。缺乏隐私工具，区块链虚拟世界将完全透明，降低玩家探索欲。

人工智能：隐私保护型区块链工具为AI领域开辟新可能，实现加密数据共享和模型验证，同时确保敏感信息安全。

金融：加密技术让去中心化金融应用在保障隐私和安全同时，能提供更丰富多元服务。创新型去中心化交易所有望借加密机制提升市场效率和公平性。

投票：在DAO治理中，链上隐私投票可避免因支持冷门提案而受困扰，也防止投票从众效应。

这些只是最典型场景。正如互联网发展，隐私保护落地后会涌现更多创新应用。

围绕隐私——如何管理、如何保护、何时放弃——的争论至少早于数字时代百年。每项新技术都引发过类似焦虑：电报、电话、相机、打字机都曾引起社会深远争议。

认为区块链独有危害隐私或仅被用于犯罪，实则误判了技术与历史本质。密码学和加密协议保障了线上安全通讯与商业。新兴隐私技术如零知识证明和高级加密同样可为隐私保护、合规监管、打击非法金融提供落地方案。

根本问题不是创新是否重塑隐私，而在于技术者与社会能否主动应对、创新实践。隐私并未消失或妥协，而是随社会实际需求不断演变。对于这一轮技术革命而言，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挑战。

（完整引用论文见此处。）

David Sverdlov，a16z crypto法规合伙人，曾任Baker McKenzie与Jones Day律师，毕业于康奈尔大学法学院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Aiden Slavin，a16z crypto政策合伙人，负责推进全球Web3政策目标，曾在世界经济论坛主导政府和产业加密政策，专注DAO、去中心化身份和元宇宙，亦负责去中心化身份治理与标准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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